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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平则鸣 第105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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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及往事,她不由沉沉笑了,眼眶亦有些泛红。潘亥见她如此,很是不解,而徐三却已然起身,低头看着他,目光坚定,平声说道:

“救。我能救你,我也定会救你。”

潘亥闻言,先是一怔,正打算出言追问,徐三却已转身而去,愈行愈远。他紧紧盯着徐三的背影,忽地不屑地嗤了一声,眸中闪过一抹愤恨之色。

而徐三回了书房之后,还当真考虑起了北地禁娼一事来。她心知,官家虽颁下圣旨,准她在北地“便宜行事”,但如今京中流言四起,官家已对她心生忌惮,若是她大张旗鼓,明目张胆,敢与律法相悖而行,那么她徐总督,迟早要沦为虎头铡下鬼。

但若真想禁娼,也并非全无可能。譬如在真实历史中,明清两朝就多次禁娼,而在这女尊男卑的宋朝,律法也明文规定,朝中官员,不得狎妓。

多年以来,徐三这两路总督,当得也是辛苦。她不敢激化矛盾,所能做的,不过是维持、平衡、调节、稳定。从前她做京官、当将帅,都比不得这总督难当,上不敢积威震主,折了皇帝的气势,下还要权衡轻重,取舍得当,力争让整个北方,民安物阜,天平地成。

她若是敢说潘亥之身契,并无效用,那就是在打大宋律法的脸,就是在明确否认大宋朝的籍贯制度!也恰恰因此,她只能以徐挽澜的身份救下潘亥,却不能以两路总督之名,施以援手,清查肃整。

夜半霜寒,蝉声呜咽,徐三坐于凉阶之上,默然良久,终是决定抬起头来,对着面前的少年,坦然说出她的无可奈何。可当她抬起眼来,直视着潘亥那双褐色眼眸时,她看见潘亥眸中闪着泪光,薄唇紧抿,缓缓说道:

“你,当真救不了我吗?”

徐三心上大震,一时忘言。

只不过这官员不得狎妓一条,如今已是形同虚设。从开封府到上京城,名流贤达,文武百官,几乎没有哪个不曾涉足过花街柳巷。哪怕是政敌之间,互相攻讦,也断不会拿这一条来说事儿。

要想禁娼,可以说三个理由。其一,便说北地有许多官员,流连娼馆,以至于政纲松弛,淫风渐炽;其二,就说有几处娼馆,妓子得了花柳病,却隐而不报,仍照旧接客,由此渐生祸患;三来,干脆就说一说这些娼馆,趁着战乱,诱取良家子弟,逼良为娼,败俗伤风。

至于这名头,就不明说是禁娼了,只说是暂时整顿,严肃法纪。至于何时准许娼馆接客,只管暂且模糊过去,毕竟这北地有数十州府,一一清查,起码要耗上几年光景。反正徐三一日在任,这禁令,便将是一日不除。

这一夜里,徐三思虑再三,终是做了决定——若想让她心中的那一杆秤,永远都是平的,那么禁娼,不过是早晚的事。若是如今推行禁令,一来,可开先河,积累根柢,二来,也可穷探审论,观其后效。

她这一打定主意,接着便是雷厉风行,发政施令。转眼间到了七月底,露洗新秋,天浮灏气,这禁娼之令,已在北地全面推行。秦楼楚馆,数百余处,大半关门歇业,另寻生计,其中更有不少鸨母龟公,因逼良为娼,被收押问审。

她怔怔地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容,恍然之间,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的淮南寿春,但见花影婆娑之中,那清俊少年,一袭白衣,眉间点着金粉花钿,手持缠枝莲纹的花浇瓷瓶,长身玉立,对着她温柔轻笑,口中则哀哀说道——

三娘,你救不了我。

三娘,你,当真救不了我吗?

徐三望着潘亥,一时竟百感凄恻,不知今夕何夕。她忆起自己,曾靠在晁四的墓前,对着他落泪起誓。那时她说,前世无人救我,今生无人救你,我哪怕拼了这条性命,日后也一定要,救下千千万万个我与你。

而如今,西窗下,风摇翠竹,疑是故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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